第19章
忍不住开了口,“陛下,请您还给我。” 他终于看向她,眼睛冷着,声音更冷,“无用之物,还留着做什么。” “何为有用,何为无用,”芊芊静静看着他,“对我而言,能让我心安和愉悦的,便是有用之物。” 谢不归不语。 他长眉扬起,神色微露了锋芒,眸光却愈发叫人捉摸不透。 视线冷淡挑剔地落在她身上,从头打量到脚,忽皱眉道: “你既然进了宫,便是大魏的妃,所着服饰,所佩之物宜遵宫中之制,不得异于常仪。” 她愣了好久。手捏紧了裙,半晌,低低说: “这是南照的丧服,陛下你,当真不知么?”要很用力才能从齿关,挤出这一字一句。 真的,不知吗。 那个为与她更加亲近,会咬着木塞,一字一字学习她家乡语言的郎君。 会不知道,她故国的习俗吗? 会不知道,逢红白之事,身为南照人,要穿什么样的衣服,戴什么样的首饰吗。 “朕应该知道么。”他淡哂,一双昳丽长眸微抬,“你为她服丧,本就不合宫规,朕宽容不予追究,却也不是你放肆妄为,越礼违制的理由。” 忽然就忍不住,浑身颤抖起来,她手指掐入掌心,猛地抬起通红的一双眼,语气充满了不可置信: “她?你怎么能这么冷冰冰地谈论她,就好像在谈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?” 她不明白,情蛊真的能叫一个人变得面无全非吗?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?那七年,只是收敛了性子、在情蛊的影响下扮演一个她需要的完美的郎君? “谢不归,她也是你的骨肉……” 与她的悲愤截然不同,他淡漠平静得过分,宛若九天之上无情无欲的神佛: “无论如何,你既身为大魏宫妃,便当抛弃过往,履行职责。宫中之法,自当谨记,国之礼仪,更应恪守。”他缓缓说,“为示忠贞,凡与异族相关之物,你,皆应舍弃。” 异族? 她轻笑,踉跄着后退,多少句南蛮女,却原来抵不过他一句,就这一句。 万箭穿心。 原来在你心里我终究是个外人,是个……不祥之人。 喉间一腥,强行咽下去,低了眸: “是臣妾不敬,臣妾知罪。待过了……她的百日,臣妾便换回宫妃的裙装,绝不堕了天家威严,令陛下颜面有失。” “只是,”她突然抬头,目光钉在那锦囊之上,“此物到底是臣妾的爱物,不知陛下可否高抬贵手,将它还给臣妾。臣妾会好好收起来,必不示于人前。” 她原是有个差不多样式儿的,是阿母临行前所赠,后来在从南照去往邺城的路上,经过一片毒瘴弥漫的沼泽时,不慎遗失。 那场危机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,命都差点丢在那了,自无法特地返回去寻找。 南照刺绣尤其精细,图案复杂,她为了能复原这一个锦囊,千百次的试错,那段时日,手指头被针扎到发木,眼睛几乎熬瞎,才绣出个同阿母送她那个一模一样的。 这锦囊在她心中,不是一件饰物那么简单。 凝聚了她对家乡、对阿母全部的念想。 在失去女儿的那段日夜颠倒的日子里,若不是还能摩挲着它,想到阿母的面容和声音,自己差点便跟着女儿去了。 他的手,紧握着那红色的锦囊,就仿佛是掐住了她的心脏,往下滴的不是水,是血,她惨白着脸,第三次开口: “求你,把它还给我。” 景福见二人对峙着,互不相让,气氛凝重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。 男子忽然眯眸,一向清冷的眼眸里染了磅礴的怒气,帝王一怒,便是雷霆万钧,流血千里。景福即刻上前一步,额头冒着冷汗,躬身开口: “戚妃娘娘,请听奴才一言。底下人都说,郑娘子本在水边好端端地放着灯,却突然不明不白地落了水,完全是毫无预兆,仿佛中邪了似的,这……” 景福忌讳地看了那锦囊一眼: “仔细一想来,今日之祸皆因此物而起,如不毁去,人心惶惶啊。” 话音落下,后边的宫人亦是窃窃私语起来,甚至有一宫女,主动从人群中出列,在谢不归的脚边跪下,细声说: “奴婢觉得景公公说得在理,还请陛下销毁此物,还宫中一个太平安宁。” 有人起了头,后面人纷纷效仿,不一会儿跪了一地:“请陛下销毁此不详之物。” 芊芊看着他们,看着那被宫人簇拥的帝王,手脚僵硬,心里一片冰凉。 人心中的偏见就像是一座大山。 以她微薄之力,又怎么撼动得了这样崎岖险恶的山岳。 最终那人袖袍一甩,大步而去,留在耳边的只是毫无感情的一句:“传令下去,从今往后,宫中不许出现任何异族之物。” “凡有违者,一律按宫规处置。” 直到所有人离去,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,那锦囊里边……还有她的发。 心中一片死水般平静。 反正,会被他一同毁去的吧。 - 落水的后遗症很快就显现了。 回到长门宫的当晚,芊芊便发了高热,浑浑噩噩间做了一个梦。 梦到她是山中长大,无忧无虑的山大王,某日下山,一眼相中了个貌美又温柔的凡人,遂将他带回山中,与他结为一对恩爱夫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