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
沈渊在他凑过来时随手扯过一沓纸稍微遮了遮,知他平日里最不耐烦看书,抬头故意问:“你要看吗?” “不了,不了!”伏虎余光瞥见段曦宁起身,赶紧开溜,还不忘嘴硬一句,“我忙着呢,哪儿有那闲工夫看!” 这段时日,每每伏虎来宣政殿看到沈渊在此奋笔疾书,总要忍不住上去嘴欠两句,偶尔会挨段曦宁一顿打,却依旧乐此不疲。 那一溜烟儿跑了的怂样儿将段曦宁都气笑了,远远骂了他一句:“怂包!” 第32章 握笔之手 在沈渊对面落座, 她拿起了他放才写好的书稿翻了翻,不由地称赞:“沈公子当真文采斐然,若是将来专门去给说书先生写本子, 必能赚得盆满钵满!” 自那日回京起,段曦宁便每日将沈渊叫来宣政殿为她撰稿。 民间流传的各种长乐郡主与崔家负心汉的故事皆是出自她口,由沈渊书写润色, 再派云京十六卫散播出去。 不得不说, 她那么多的野史不是白看的, 经由她口编出来的故事生动猎奇, 像是确有其事一般。 沈渊心有不安, 拱手长揖,斟酌着问:“陛下, 死者为大,如此编排逝者,是否不妥?陛下只言思念郡主,命我作文以慰哀思, 却令其传遍大街小巷, 岂非是对郡主不敬?” 一开始他并未想那么多,只是兢兢业业地撰稿, 一连几日下来才觉得有些不对。 他并非闭目塞听之人,外面传得满城风雨的事自然也知道。 偶然出宫, 在街边听到了自己的“杰作”之后, 他立即便想明白前因后果。 为她记录那位郡主生平事迹,不过是举手之劳,他自然是乐意的。 可是引得民间议论纷纷, 他总觉得会扰了逝者身后安宁,对其不敬。 段曦宁眼眸微眯, 皮笑肉不笑地问:“姝华含恨而逝,朕想办法为她报仇伸冤,不应当吗?” “这……”沈渊竟不知该如何反驳,一面觉着利用逝者大作文章不太好,一面又觉着她所言有理。 若非那无耻负心之徒苛待、父母不慈,那位郡主本该风华正茂,如今却早早香消玉殒,实在令人惋惜。 如今若能让那些辜负她之人皆受报应,也算是告慰她的在天之灵了。 段曦宁眉头微挑,忽地问:“是否在沈公子心里,你是心怀仁义的君子,朕是冷血无情的小人?” 沈渊一惊,不知她何出此言,急忙辩白:“我绝无此意,陛下行事,必有其理,不敢妄言。” 段曦宁故意道:“若朕就是无理取闹呢?” 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模样,她将书稿理好放在桌子上,道:“算了,今日便写这么多吧,朕暂且编不出来了。” 沈渊起身准备告退,看着她的脸色,忽而想起这些日子她总是这般心事重重的模样,便宽慰道:“陛下,若郡主在天有灵,会明白陛下心意。陛下莫将我方才之言放在心上。” 段曦宁抬头定定地看了他许久,只低低地应了一声:“嗯。” 鹰扬卫的脚程很快,在贺兰辛的奏章送来没多久,崔三郎等人便被押解进京。 如贺兰辛吩咐的一般,鹰扬卫将人送进刑部时,几人皆鼻青脸肿的,不剩几口气。 刑部的人都不用大刑伺候,这些人就全交代了。 上到自己家里背地里做的欺君罔上、大逆不道的事,下到自己欺男霸女、鱼肉乡里的事,他们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撂了出来,事无巨细。 若是再审下去,怕是要把他们幼时调皮捣蛋的事也全说出来。 亏得段曦宁还担心这些人是硬骨头,让刑部用刑的时候千万不可手软来着。 恰巧在刑部尚书许佑功觐见前,贺兰辛在清河搜集的百姓状告这些士族的万民书也到了,顺带要案的人证也送了回来。 段曦宁也不跟许佑功废话,直接就问如何定罪,一点不拐弯抹角:“你的奏章朕看了,鹰扬卫的奏章你也看看。这些败类,该当何罪?” 许佑功也是老油条了,当即明白陛下这是要收拾士族了,依《大桓律》拣了几条重罪的刑罚回禀,既迎合她的心思,又维护律法之公正。 崔三郎自然是要处以极刑的,可崔氏毕竟是清河大族,必然要斟酌着些,不可太过。 此次还有其他士族,若是大动干戈,只怕要引得天下士林震动。 他已经老了,行事自然力求稳妥,不愿看到这天下再生大变故。 “不够。”听了许佑功的陈述,段曦宁当即驳回,带着浓重的杀意,“崔三郎几人,凌迟。此次牵涉到的几大家族该抄家、该夷族夷族。清河官场那几个,皆重判,郡守、刺史,车裂。” 许佑功吓得咽了咽口水:“陛下,我大桓多年征战,百废待兴,文脉不盛,如今贸然兴此大狱是否不妥?” 段曦宁冷笑一声:“爱卿是否想劝朕,徐徐图之,莫操之过急?” 许佑功确实是这个意思,可看到她的神情,又支支吾吾地不敢承认。 只听她又嗤笑道:“爱卿以后若哪里生了烂疮,记得也徐徐图之,莫让大夫一口气把腐肉全刮了。” 听了她的话,许佑功不由地冷汗涔涔,壮了壮胆子才说出了自己的顾虑:“陛下,这些士族的家主,细究起来大多……大多都犯了夷族大罪,若是行刑,只怕要砍成千上万人,还请陛下三思。”